【双花】落款 05
张佳乐是因为加油站麦当劳里买来的咖啡、炸薯条和番薯饼的味道醒来的。CD里的钢琴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缩在副驾驶狭小的角落里，孙哲平回来的时候将他这边的车窗先摇了下来，然后将装着食物的袋子仍在他的膝盖上，法兰西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他拧起眉头费力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孙哲平从他膝盖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根薯条来送到嘴巴里，没沾番茄酱，就像很多年前他们在昆明的麦当劳里一样。他们两个当时喋喋不休的吵着到底是麦当劳的薯条还是肯德基的薯条好吃。
“咖啡还是红茶？”
“红茶，谢谢。”
“给你，加了一片柠檬和两条糖，我记得你喜欢。”
张佳乐将那杯就算在冬日里也过烫的红茶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拿了张餐巾纸掂着，指尖在上头捻了捻，又拆了一张没开封的CD出来，扔进机器里。
光驱的震动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流畅的英伦摇滚再次流淌出来，这次是Ed Sheeran的老歌，治愈系得让人要吃发痒，但恐怕这次他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本来还想买几张侗族民歌，可这边没卖的。”
孙哲平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和笑意，依旧保持着他那一张铁血真汉子一般的嘴脸，可是张佳乐听得出来这就是一个冷笑话，可惜他一点也不想笑出来。
“你知道吗？世界各地的麦当劳里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吃过的，印度的最难吃，中国的最好吃，法国的也还不错，挺有创意的。”
孙哲平又拿走了一根薯条。
“开了多久了？”
张佳乐言简意赅的问道。
“还有三个小时到。”
张佳乐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然后车里又恢复了寂静。
孙哲平只是流畅的从他的膝盖上取着一根一根薯条，然后消灭了自己那一份薯饼和咖啡。
张佳乐沉默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却觉得嘴巴里越来越干燥无味，可惜他的红茶还没有凉到能够入口。
他们理应谈论些别的东西，而不是咖啡红茶还有快餐。
他们应该谈谈这几年的生活，比如他去了多少个国家，爱过多少个人，有几个人他还爱着，加勒比海是不是真的有海盗，耶路撒冷的哭墙旁还有多少人，当然还有为什么他买了一条狗，法国国家战争令之后有多少次他曾随着惊恐的人群奔跑，是否真的有人唱起了马赛曲，蒙娜丽莎的微笑还好吗？梵高的向日葵还……
可他问不出口。
孙哲平在半个小时他喝完红茶之后，再次启动了车子。
张佳乐将他这一侧的车窗彻底摇下来，夏日的暖风糊在他的脸上，总没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了。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孙哲平终于将问题问出口了。
“没什么不好的。”张佳乐的手指随着音乐轻轻敲打着节奏，CD播完了一遍，又开始循环播放第一首，“你呢？”
“没什么不好。”孙哲平飞快的答道。
“哦。”
张佳乐曾经设想过他会得到的答案，但其实，后来他明白自己其实是想想听他说，他过得不好，凭什么没有张佳乐在身边的孙哲平能过的好呢？
可是听到这个答案，他却忽然觉得很平静。
因为他也一样啊。
比他们之前相处的最后那一年强太多了。
张佳乐讽刺的嘲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双标，而且双标的人还是自己和孙哲平。
两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落山了。
“试试吗？”
孙哲平打开了天窗。
张佳乐从车顶探出身体。
巴黎郊外，或许已经开出巴黎区了，大片大片的花圃被夕阳染上了更为绚丽的颜色。
孙哲平加了一脚油门，车子在公路上呼啸而过。剧烈的风也呼啸着从他的耳边而过，吹开了他的头发。他忍不住在风里笑着欢呼，忽然又听到孙哲平在车里对他说话。
“……”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前面！前面那个小房子！就到了！”
张佳乐眯起眼睛来，在迎面而来的风里仔细看过去。
公路的尽头真的出现了一座小镇，联排的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孙哲平将车子开进了房子后面的车库里，车子熄火，CD里的歌声也停了下来。孙哲平带着他下车，将中午吃剩下的食物包装团成了一团，扔进花园里垃圾桶内，然后从后门的毯子下面翻出钥匙来，打开了房子后门。
张佳乐还没适应走廊里的昏暗，就听见两声兴奋的犬吠从楼上传了下来，然后就是由远而近一阵啪嗒啪嗒的爪子拍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孙哲平就被一只巨大的金毛扑倒在地，金毛兴奋的围着孙哲平叫着嗅着，孙哲平不得不得尽快爬起来，在它的耳后挠了挠让他尽快的冷静下来。
金毛终于蹲在自己的后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开心的看着张佳乐。
“这是佳佳，我儿子。”
他当然知道。
“佳佳，这是……乐乐。”
金毛再次兴奋地将张佳乐扑倒在地，不能更快乐。
“我去做饭？你可以先洗个澡，就在楼上，左手热水，右手凉水。”
张佳乐躺在楼上的浴缸里。
水已经有些凉了，可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仍然不太愿意起来。
他不得不开始回想他和孙哲平在很多年前是怎么走到分手这一步的，这用了他一个多小的时间。
从孙哲平受伤开始。
那些自责的情绪再次袭来。
然后他发现这些年来他根本没有进步多少。
“乐乐？你在吗？”
张佳乐继续躺在浴缸里，这次将刚才架在浴缸边的手也拿下去了。
水真的有一点冷了。
“乐乐？”
孙哲平开始敲门了。
“乐乐！”
他开始拍门了，张佳乐依旧没有回答。
他听见孙哲平从门口跑开了，然后又跑回来，钥匙在门里粗暴的转了两圈，孙哲平惊恐的冲了进来。
他看着他躺在浴缸里。
孙哲平粗暴的从架子上扯了毛巾下来，然后将他从浴缸里拉起来用毛巾裹上。
“乐乐。”
张佳乐不得不被他安安稳稳的抱在怀里。
“孙哲平，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