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燕辞归

3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所以一起去看电影吧？

 

方士谦被王杰希的直球打蒙了。他做了无数有关人类大脑功能的研究唯独忽略了哺乳动物就具有的本能。爱情是奖惩机制，得到了就高兴愉快所谓幸福，得不到就撕心裂肺寻死觅活。大脑真有趣。读书的时候深爱分子生物学的方士谦对这种功能研究简直理所当然的不屑一顾，认为这就是彻底的胡说八道。

在蔚蓝色的母星没有毁灭之前基因学的研究已经勾勒出了一个人所有的生老病死平安喜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方士谦都相信命运天定这回事儿。

“你一见钟情我啥？”方士谦问道，“等位基因上相同的碱基排序吗？”

Lps基因家族早已从46条染色体中解密出来，方士谦大概能确信大概其中某一个或者几个基因编码的RNA蛋白质也同样服务于意念控制这一细胞通路。如果能得到王杰希的一个有核细胞他就能证明自己的猜想。

 

方士谦没意识到他已经在想着要得到他了。

 

“这么说医生同意给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追求许可了？”王杰希直接忽略不明所以的后半句，但其实胡说八道下意识炫耀的医生的这种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气质在他看来也十分有趣，根本没想到对方已经开始算计他的一个细胞了。

“不，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你一见钟情我啥。”方士谦回答他，从蒙昧无知到如今两千多岁，他从没有真的喜欢过别人只是，也从没被人喜欢过，不是他不够好，曾经和他活在一个地球上的普通人类说，只是“你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不是喜欢我你只说是想要个家”、“抱歉我不是个给”……

这种连番的轰炸和讽刺让方士谦彻底放弃了找个人的想法。

“……你知道我两千多岁了，虽然改造人类真的接近永生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死在你前面。可是我真的两千多岁了。”

“长岁数不长心眼的例子就在我面前。”王杰希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真的太有趣了，“如果基因决定命运的话，我会说确实是因为基因我会对你一见钟情，但是真的不仅于此。啊，还有，医生，你已经开始考虑（担忧）和我在一起的可行性了吗？”

“……”

方士谦耳尖发红，躲着他的目光简直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惊慌、无辜、纯白天真。

“医生，我更相信，过去和现在才决定了一个人是谁，所以说什么忘记过去放手什么的都是荒谬的伪命题。”王杰希说道，“我会说是一见钟情，但是两千多岁加深了我对你的好感和尊重，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和我分享。”

王杰希在完成了自己的句子之后，低头喝茶，从“草”叶子里萃取的汁液杯热水冲淡，刺激着味蕾，但是很好喝，再抬起头来看见方士谦两只耳朵都红。

“所以，周末我可以约你出去看电影吗？”

方士谦差点把古董杯子砸了。

 

结束了体检并且最重要的是成功邀约到神经科两千多随难搞的大主任，王杰希不能更满意。这种满意简直显而易见以至于方士谦和王杰希告别转身回到护士站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女生们气氛的不对。

护士长难得愉快地打量着这个对人类其实蛮缺乏吸引力的医生，方士谦发誓她已经开始编八卦故事了，估计下一期的微草基地女性杂志上就会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而且是方士谦两千多岁以来的唯一一次。

啊，作为第一批修改了染色体端粒而没有全身多发肿瘤反而得到重生的人类来说，其实蛮丢人的，毕竟曾经那个为蓝色的星球上关于永生物种比如吸血鬼妖精和神仙的爱情故事，可是现实是当永生真的存在，他们反而是孤立的一群。

方士谦坐回办公室突然接到了陌生信号的视讯请求，但是下意识的他就知道大概自己过去的黑历史这回真的找上门来了。

所以在看到身穿银河联军上将制服的叶修元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方士谦唯一感到的就是怀念，而没有惊喜。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们最后在蔚蓝色的母星告别之时。

这么说，大概有一千年了。

“叶兄，好久不见。”方士谦向对面的人问候。

理所应当，时间只改变了叶修的气度而于面容无损。

“方神。”叶修笑了一下，微眯着眼睛也一样打量着方士谦，“终于见到你了，如果不是杰希任职微草，我想我们大概再过一千年也不会见面。”

“吴雪峰呢？”

“同你一样不知所终。”

“苏沐秋呢？我以为他会同你一样任职联军高官。”

“……”

在方士谦的记忆中，叶修从不会露出那样沉默的表情。

“……他……怎么了？”

“沐秋最后跟我说，他是舰长，他负责。”

 

人类曾经长时间试图联系到宇宙中高智能生物，当人类成功之时，也是引来灭亡之时。所以说优等、高级、智能被认为是地球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其实很傻很天真——毕竟能够来地球的外星人，其实比地球人聪明了太多，科技高级了太多，没谁是来交朋友的。而保证物种的延续是所有地球生物体的本能。

以太阳系为基地的反击战进行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人类证明了自己是多么坚韧得如同癌细胞一样的物种，同样证实了银河系中自己的孤独。

在最终的战争里，银河联军最初了的五位上将为了消灭敌方物种做出了选择——放弃了45.6亿岁的母星。

人类将天蓝色的母星拱手相让，继而用最原始的核武让自己的母星、一半的同胞连同外星物种变作了茫茫宇宙中永远的数千亿颗尘埃灰烬。

很傻很天真的人类，用接下的五百年在银河系众多荒芜的星球上模拟出自己曾经的家园，然而他们都不再是曾经天蓝色的母星。

 

方士谦承认，虽然不是五位上将之一，他也需要对整个计划付上十分之一的责任。

然而他不知道，银河系曾经的五位上将之一同叶修齐名的苏沐秋，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虽然苏沐秋的去世已是一千年以前，然而方士谦还是不由自主眼睛发红，那一刻他就想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突然与年轻时的时间相遇。

 

那时他有一众好友，他有家，他有年轻人应该拥有的一切，除了爱情。

 

方士谦微微扬起脑袋，等待一切平息。

这一切都被视讯对面的叶修看在眼里。

“方士谦你还记得每个童话都有的最老土的那个故事吗？”银河联军上将叶修在视讯的这一端隔着几十万光年说道，“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你，即使有了永恒的生命即使银河系不再永恒没有尽头，我依然相信他变成了一颗星星一直注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