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燕辞归

全职高手:黄喻本命。
既往不恋。人们都是人世间的过客。

【……】钗头凤 上

碰瓷、琢玉、窃玉同系列


虐虐虐、BEBEBE、避雷注意!


前两篇一半的删了,统一发一个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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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1


苏沐橙的记忆里,没有爸爸和妈妈,只有他哥哥,苏沐秋,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在兄妹俩的叔叔家,家里有个婶婶,还有个姐姐。叔叔倒是个质朴的人只管下地干活去,婶婶儿是个绣娘,水乡的功夫全传给了自己女儿,只是总爱生病,总是一咳就是一个晚上。那时候苏沐橙不知道这是痨病,刮风暴雨的晚上,吓得睡不着,婶婶儿就抱着她和姐姐。


沐橙爱读书,姐姐却不识字儿,沐橙去上学,爬树打架,头发也剪的短些,纯像个假小子,被她哥哥带着,晒得脏脏的,脚上的鞋三天两头就跑破了底儿。姐姐爱干净,长得又秀气白净,水乡的绣娘,再是个偏远,手艺也漂亮,婶婶也总觉得沐橙好歹是个姑娘家,数着日子,就给沐橙绣来一双绣花鞋,穿坏了一双换一双。


只是没过两年,婶婶儿去世了,沐橙不会哭,也哭不出来,被亲亲哥哥来着在婶婶坟头上了柱香,看着叔叔和姐姐哭得死去活来。


没过一年姐姐也要嫁人,邻乡的小伙子,人也憨厚。


南方的女孩儿前朝的规矩,半幅凤鸾,嫁的风光。亲家的船来了,沐橙扶了姐姐上船,姐姐上了船,拉着她的手没松开,突然就有眼泪砸在沐橙的手上,凤冠架着一大段红娟,婶婶生前绣了一对儿,一个留给姐姐,一个留着给沐橙。


姐姐说,沐橙,我知道你终归和我们不一样,你想读书去,就去读书,想去学什么就去学什么。


苏沐橙还是不懂,姐姐为什么哭,她那时还太小,总觉得,无论如何还有哥哥在,有哥哥在,就是家。


 


叔叔不爱说话,两年攒的些积蓄,给了苏沐秋,让苏沐秋带着苏沐橙去了杭州读书去。城里的姐姐看不上她这么个脏兮兮还讲着方言的小姑娘,哥哥有了新朋友总是跑的不见踪影,苏沐橙坐在绣架前理着丝线,心不在焉的,看着旁边漂亮的姐姐们就能看上整整一个下午。


午后下了场雨,绣坊的白墙青砖洗的干干净净,旁边绣娘穿了件素白的衫子,墨色的裙,柔白的脚上一双天蓝的绣花鞋,鞋面儿上绣了一只玉兰。


千针行来,密密缝。雪白的丝面儿上绣了一对儿戏水鸳鸯。


绣娘初时还对着小姑娘笑笑,后来便不去理她。


绣坊的女先生来了,总是训她几句,后来也不训了,由着她去吧。


 


上完课,再去绣坊,绣坊回来,哥哥接她,俩人一起走这,总是有段石板路,路上三四月份儿开了满路的丁香,通着大户人家的后院,院里一处民国的洋房。


沐橙总是一遍一遍的问他哥哥,什么样的人物才能住这楼里。


亲哥哥也有被她问得烦的时候,烦了也不能跟妹妹生气,回头去问新认识得小老板,叶秋,这楼里住的谁?


叶秋踩着拉坯,专心致志,过来半天抬起头看他一眼,说你小子怎么了?春天来了?


苏沐秋,说哪里有,是沐橙问的,问了好几次了。


叶秋说,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香料世家,楚家的千金,未来的继承人,运气好你带着沐橙翻墙看一眼呗,那姑娘我可惹不起呢。


叶秋到底不是杭州人,呆了几年吴侬软语也说不利落,奈何苏沐秋普通话也说不利落,俩人鸡同鸭讲了好久,磨了三个月才适应。


苏沐秋坐他对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没说话先笑,笑了半天,突然唱了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叶秋手上一滑,塑了一半的瓶子,中间扭了个花。叶秋皱了皱眉头,伸手就要扶,苏沐秋伸过手来,说你可别。这样好看。


新派的天才和老派的天才,从来话不投机半句多。


 


2


第二天苏沐秋就带着刚下课的妹妹爬墙去了,天外飘着小雨,春天刚尽,柔软的落了人一身。


苏沐秋才十四五岁,架着十二三的妹妹,女墙上新泥和着青苔蹭了兄妹俩一身。


苏沐秋在底下喊,妹子,看见什么了,跟哥儿说一声。


苏沐橙把胳膊趴在湿滑的青瓦上,抬着头往里看,大户人家的院子,春天里满是青青嫩嫩的颜色,院里一株刚开的桃花,一株刚谢的梨花。


苏沐橙哪里瞧过这么好的院子,哥哥底下问了几遍,都没回话。


“你是谁啊?”


声音在墙里头,离得她却近,沐橙收回目光一看,就见到一个小姐姐穿着一声苏绣满工水蓝色的旗袍,手里执着一柄素桐油纸伞,抬头看她,丝缎一样的青丝落在肩头,半挽了支檀木钗子。


苏沐橙还没见过打扮的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还想再看看他哥哥却先站不住了,带着她妹妹就往下摔,摔下来还先想着护着妹妹,结果妹妹没摔着,他膝盖却先磕在石板上磕出两块血来,半天站不起来,一时走不了了,却听到院墙里头一片热闹,苏沐秋怕是人家觉得他俩是小偷,要捉回去是问。


他勉强站起来,拉着沐橙就要走,没走两步又要摔。


“……小先生别走了,我家小姐请你们进去歇歇呢。”


前后左右这就围了一堆人,真是不去也不是,去也不是,只能去了算了。


苏沐秋带着自家妹妹进院子,看着人家里干净又堂皇,自己和沐沐摔的这一身泥水,


就怕脏了人家地方,没走两步就先停了,拉着妹妹说这不好吧。那家人听他这么说了,领头的姑娘却先笑了,两拨姐姐分开带着他俩去了。


苏沐橙也不怕,跟着姐姐们走了,姐姐们烧了好几盆热水,给她拆了两条麻花辫,送上到下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了身贴身的衣裳。裹了两条毯子抱着她走。春天如此倒也不冷,姐姐们抱着苏沐橙走过了一段抄手游廊,穿过院子,看了那两株花束,才抱进屋去,刚才院子里那漂亮姐姐才出来,拉着苏沐橙的手看了又看。


“这么漂亮个小美人胚子,真是够可惜的。我叫楚云秀,你叫什么?”


每天滚得像泥猴一样的苏沐橙,还头一次听人说她漂亮。


“……苏沐橙。”


“给姐姐好好瞧瞧……”


 


3


楚云秀身上有段香,温柔又清冽,那时候苏沐橙不懂,只觉得楚云秀身上好闻,楚云秀赞她一声美人胚子,苏沐橙就笑,笑的更好看了。


两人本是同岁,只是楚云秀自幼饱读诗书,又是楚家的继承人,长得也比自小营养不了的苏沐橙高些,偏要懵懵懂懂的苏沐橙任她一声姐姐。


苏沐橙轻轻脆脆的喊她,楚云秀也跟着笑,拉着苏沐橙,擦干了头发,给苏沐橙找了身她穿的旗袍,又把人往妆镜前推,给小姑娘仔仔细细团了两个小团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给人家哥哥。


苏沐橙被楚云秀牵着出来,他哥一脸惊吓的你谁啊。


楚云秀就脆生生的笑,说这不是你妹妹吗?看好了,不是,我可不还你啦。


“哥哥不要沐沐了?”


“……唉。”


 


“于是你就把沐橙带到我这里来了?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这次叶修好不容易开始在瓶子上描绘丹青,苏沐秋蹲在凳子上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看着沐橙在院子里夕阳下扑蜻蜓——外头雨终于停了,沐橙最终还是没穿那一件昂贵的丝绸,换了自己的衣服在院子里疯跑。


“唉,你说沐沐有一天长大了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到时候你自己看呗。”


“嘿嘿。那可是我妹妹。”


“知道是你妹子。”


叶修在素白的瓶身上画上一朵一朵盛开的缠枝莲,昂贵的青花现下现下还看不出来,非要经历几千度的高温浴火重生。叶修一笔而成,手又长得好看,好看到这世界上还没有第二双,捏着竹竿毛笔细细的话,苏沐秋看着他画,就能这么平平静静的看上好几个小时。


天晚了,苏沐橙乖巧的跑进来拉哥哥袖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没了泥水又跑的红润,漂亮的很,就是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好在叶修总算也画完了,洗了手出来给沐橙掏了盒苏打饼干一袋子蜜饯。


“谢谢叶修哥哥。”


“叶修,你别惯着她,我养不起了怎么办?”


“你这个哥哥不中用,还不许我惯着了?女孩子要富养,懂?”


“沐橙,你看哥哥给你捏了只青蛙可不可爱?”


白瓷泥土还没烧的青蛙放在沐橙手里,歪着头张着大嘴巴。


“啧啧。”


“齐物天地美,逍遥仁者心。叶修这个土鳖不懂,不懂。”


“啪!”轻轻脆脆一声,叶修满手的泥糊了苏沐秋一脸,苏沐秋哈哈哈的笑说叶修大大饶命饶命小的错了。


“戏唱多了你!”


 


苏沐橙天天下学有地方去了,苏沐秋总算有时间琢磨自己那么点东西,原先开头不知天高地厚,烧裂了几十套东西,有那么几套烧出来没裂还残了,要说残了点儿不也看不出来嘛,偏偏苏沐秋顺手就给碎了去,老窑工一听动静全跑出来看,这一景原先景德镇还有,在杭州这一小窑厂子哪里听得到,奈何苏沐秋还天天把那句大不了重头再来挂嘴边儿上,嘉世老板陶轩差点没咬碎了一口牙,可惜人家几个大师钦点的天才,嘉世年做着古董生意,中间过了那么多战火纷飞贫苦潦倒指着金条换几颗粮的日子,到如今真没指望着养的几个制瓷的还能挣钱,就是留着点儿传承罢了。


老板把做成的东西扣了,这次这一小套茶具,就差一只盘子,苏沐秋没又全摔了倒也不是满意,凑和着没残器罢了,。


烧出来没裂的两只,釉上彩仔仔细细画了,再推进去烧,开窑先听一声脆响。几个人全抬头看苏沐秋。苏沐秋说开了吧,又没到原先重头再来的份儿上。


架子慢慢摇出来,还剩一只。


东西一件一件摆上,围了两三圈的人,苏沐橙拉着两个哥哥的手站在最前头,苏沐秋还看不太懂,嘉世大老板怎么就能一脸凝重的看着哥哥平日里给他捏的一串小青蛙——半开的荷花杯子上头趴着,淡彩的荷叶盘子边上伸着腿游。


“苏沐秋,你还要摔吗?”老板看满意了,在上头问他。


苏沐秋却望向自己妹妹。


“沐沐喜欢吗?”


“喜欢。”


“沐沐喜欢就好,沐沐喜欢就送给沐沐。”


“哥哥,我也可以送给别人吗?”


“可以啊,沐沐要送谁?”


“秀秀。”


兄妹俩幼稚的对话老板没放在心上,却总算松一口气儿了。


 


苏沐秋跟着嘉世老板去了景德镇,叶修也跟着去了,两个哥哥带着妹妹托付给楚家千金,托人总不能没了礼数,苏沐秋瞒着老板自己偷摸烧了一对儿蝶恋花对杯。


楚云秀燃了些安息香,哄沐橙睡了,才再次出来见礼。


楚家没那么些时间能当个小孩,别人也不当他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情早就学了个齐全。


苏沐秋也学了叶修一句招惹不起。


“沐橙还小不懂事,楚小姐多担待。”


楚云秀未语人先笑,南方的女儿本就清秀,苏沐秋不是心里有人都忍不住脸红。


“沐橙什么都知道,也就你这个哥哥心大。你和叶修在一起,别谁先负了谁。”


等苏沐橙醒了,他哥哥早走了。楚云秀刚说了句哥哥走了,苏沐橙就蹦下床榻,穿上鞋子往外头跑,楚云秀也不拦她,跟在她后头看她跑。


小姑娘跑过青石板,跑过闹市,跑不动就走,缓过来再接着跑,不认路了就问,问了再往前跑,一路跑去了火车站,终于再也跑不动了,站在车站的人流里。


楚云秀看着心疼,走过去抱着她,轻轻哄。


不哄还好,哄了两句,苏沐橙眼眶就红了,趴在楚云秀怀里呜呜的哭。


楚云秀越哄哭的越厉害,只能一遍一遍说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苏沐秋到底也没真的回来。


 


4


叶修抱回来的不过一盒骨灰。


苏沐橙只会哭,哭的人都站不住,楚云秀拉着叶修问,人是怎么没的。


叶修说不出来话——是啊,人怎么就没了呢?


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人去的太快,连好好说声再见都没有。


 


嘉世老板没敢对不起苏沐秋,葬的风风光光的热闹了一大场,人才都散了去。


叶修站在墓前说沐橙你给哥哥上烛香吧。


苏沐橙哭够了,也没眼泪了,拉着叶修说叶修哥哥你怎么不哭呢?


叶修嘴唇抖了抖,说出一句来。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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