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燕辞归

全职高手:黄喻本命。
既往不恋。人们都是人世间的过客。

【方王】花好月圆 玉龙斗2

再下一章是结局,放百日。 


2

三个小孩儿把打晕的袁柏清拖进门的时候,王杰希王大老板正拿着双银筷半眯着眼睛分一只葫芦鸡。葫芦鸡非是用葫芦蒸的,却摆在葫芦里,还是只青皮儿的嫩葫芦,从中间破开,中间躺着一整只小母鸡,炸得酥香软嫩还流着油。

桌上还有个小的盯着他那双筷子,门外肖云一声吼,王大老板筷子一划不甘愿的放下,得,吃凉的吧。

王杰希看着在寒风中晃荡的两块门板,十分心死的想,等过了年要好好改改微草人人逢门便踹的臭毛病,这都跟谁学的。

小的那个坐不住了,高英杰忽然弯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儿,清清脆脆的喊,“一帆你们回来啦。”说道一半,眨巴眨巴眼睛,话头一拐,“你们这是捡了堆……什么回来?”

中间一个人看不出人样来,乔一帆柳非一松手,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又往那人身上倒去。

王杰希眉毛一抬,嘴角一抽,心里不得不问候自家师尊,这什么东西都捡回来的毛病也得改改,下回再把锦衣卫韩文清韩千户大招来。

进门那仨小的被他这一问,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没一个敢看王杰希的,

王杰希慢悠悠的放下那双筷子,一只小金链子串着十几颗相思子在他腕上晃悠,起身走下来蹲下来挽着袖子杵杵,看死透了没有,再看那三个小的战战兢兢的模样,腹诽上个月湖边儿上堵叶秋的胆子怎么不见了。

“是个药童?捡就捡了,明儿跟柜上邓先生说一声,新收的药铺这两天正缺个懂的人看看。”

“不,不是……东家……不是……”

“不是什么?慢慢说。”王杰希在那小孩儿脸上拍了拍,照着人中往下掐。心想乔一帆这跟大人说话就哆嗦的毛病也得改改。

乔一帆不知怎么开口,两只手在自身上拍上拍下了一通,又扑到地上那堆东西翻找,总算是把那张画翻了出来。

“他说他叫袁柏清,这人,是他先生。”

王杰希微微垂下眼睛,静静看了看乔一帆手里摊开的那副画像。画像上约摸还是方士谦十七八岁的模样,画的甚为乖巧,面上那点儿桃花相都藏得没了踪迹,恰巧地上那小孩儿慢悠悠的醒了。

袁柏清一醒来,就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他,最上还有位老爷盯着他看,那一双眼睛一大一小,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吓人,袁柏清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看怎么像戏文里那出三堂会审,人证物证介在,就等着他认罪。

“你认识这个人?他是你先生?”王杰希拍拍手站起来,手背在身后,问的一句漫不经心,波澜不惊,好像数年来的苦寻都没踪迹。

 “是,他是我先生,”袁柏清忽然哂笑了一声,又说道,“全京城没有人不认识我家先生的。”

袁柏清说得咬牙切齿,又不只是什么仇什么怨。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惠民药局有位疯癫癫的方大夫。那方大夫单名一个风字,也确实是个疯子。

这位方大夫原先也不知打哪里蹦出来的,据说原在乡间行医,一日碰巧救了某县知县老母一命,知县见他如此年少啧啧称奇,推荐他去京城太医院,入太医院十三科,方大夫也确实是个医术天才,别人三年的学业,他季考回回第一,大方脉,瘡瘍两科最精通,年仅二十岁入选御医之列。

院判他老人家原是方士谦他祖父的学生,虽不知方士谦身世如何却总觉得似曾相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常觉得自己捡了个旷世奇才,在太医院这死背书的木头堆里总算是有个后继有人。

可没过三个月,院判他老人家就明白了,这小兔崽子分明不是个奇才而是朵奇葩。

锦衣卫的韩大人头疼,那小崽子分明用药太医院年轻一辈无出其右,偏偏要学入土一千多年的老人家开颅取涎,结果还让他做成了。方小大夫还想着瞒上瞒下的能瞒多久便是多久,可惜没三天全京城传得神乎其神,都说医仙降世。

院判大人知晓了,痛骂了他整整三个时辰,发他去惠民药局好好反省。

没出半日,那老院判又后悔了,这把他一下放,真如泥龙入海。方小大夫好好来了一出济世悬壶,治过寻常百姓头疼脑热,还给卖菜老头他家那头黄牛接过生。也治过大侠如双花那位孙哲平,五城兵马司专理刑名盗贼的周泽楷都指挥还因为寡言無口被他那位知事带过来说要好好给看看,方大夫看了又看,把他俩人一起扔出来,嫌他俩人没事儿闲的找事。

最有名一出,还是这位方大夫还医过鬼。

却说先帝迁都北京城时重建皇城,朝中重臣命苦海龙王迁走西山苦海,却糟龙王记恨,与龙母将城中之水装在车中悉数运走,大臣连忙派将军追赶,将军赶上了龙王,一枪挑了水车,水车倾散瞬间淹没天地,将军立时调马回城,快到城门时回首一瞧,身后滚滚洪水立时追到,将他冲入长河。后城中百姓夜半三更常见一将军亡魂在河畔徘徊久久不散。

这位方大夫听闻这故事,也还是少年人心性,叫上惠民药局两三药童借了五城兵马司腰牌半夜游河,月黑风高果然见一将军亡魂在河上徘徊。方大夫点了支引魂香上前问询,那鬼将军说道,自己的尸骨散在这河中,他日夜找寻,这才久久不散。

第二日方大夫便告了几日假,借了船在河中来回找寻,果然不多不少,被他寻回二百余块人骨,方大夫又自己买了副棺椁,将那二百余块骨头异议拼好,葬在河边,入土为安,是夜方大夫与那鬼将军喝了一夜酒,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夜之后城中百姓再不见将军亡魂在这河上徘徊。

这事京中一时传为美谈,街头巷议上达天听,老院判听了却直摇头,这小兔崽子连鬼都不怕,胆大包天到如此,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不过几天,这祸事还真就来了。

起初不过是曾侍奉先帝的一位老内侍病了,连月来咳血不断,咳得整个人全身泛黄,满肚腹水肮脏不堪,方大夫被老院判派过来,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谁知方大夫却多问了一句,那位老内侍可还有什么遗愿,老内侍只悠悠一叹,说他这一辈嗜酒,只想再尝一尝宫中西域进贡来的那一壶葡萄美酒。

方大夫便偷了宫中为中秋宴备下的美酒与夜光杯,与那老内侍一夜喝到天明。天明后,老内侍走了,抓他的人也到了。

一桩大案闹得轰动京城,可他还觉得风风光光,风头无两。京城里受过他恩惠的人太多,宫中贵人都受过,五城兵马司实在不知该如何定夺,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狠狠打了一顿留了他半条命,罚他去边关三年,以敬后效。

 

天生万物事事用心,处处留情,确实是那人风骨。

袁柏清这故事讲的漫长,故事说完,天色入夜。

不多时窗外忽然飘起落雪,一朵两朵,越下越大,须臾下的茫茫皆白。

几个小的全都坐不住了,没等发话,一个一个全吃饱了,肖云带着柳非,柳非拉着乔一帆,跳起来跟王杰希行礼,冲到外面去了,只剩下高英杰和袁柏清还跟他坐在一起,一个是从小的乖巧,一个刚来仨时辰怕被看破。

“师父,下雪了。”高英杰也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去吧。”王杰希点点头说道,银头筷子一夹,将八宝粥里的枣核捡了出去。那粥今日枣子放得太多熬得太甜了些,吃到嘴里都发苦。

袁柏清看着高英杰也跑出门去,终于抬起头来看看王杰希,还是自打他进了门,第一回正视王杰希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

“王老板……东家,我先生最怕见微草的牌子,见到了就躲着走,前些年江南瘟疫,我先生也去了,可他宁愿睡在草棚马厩也不愿近微草开的客栈一步。先生说,我先生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一个人。”

“行了,你也去玩儿。”王杰希说道,眼睛眉梢动都没动,心里凉凉的想,才活了个二十出头,说的什么一辈子。

热热闹闹一桌,散了个干净。

 

这一场雪下到后半夜还未消停。

王杰希夜半起来,茫茫不知身在何处,仿佛还是当年他们在太乙山中。

方士谦有个破毛病,最爱在雪夜讲鬼故事,山上寒凉,林杰带着他俩睡一个屋,身上暖不过来,心里还直冒冷风。讲到最后林杰恨不得捂上他的嘴。方士谦还在那里笑说怕什么,王杰希这双眼睛能辟邪。

他披衣起身,出了庭院,庭中飞雪,正如书中所写,散漫交错,雰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

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

王杰希裹着锦缎貂裘立在京城飞雪中,心中忽然空白一片,不知该是喜是悲,又怕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又是空欢喜一场。然而在心底的一片空白里,他又想,这么多年,风月都凉了,原来这人还认得出来还没变。

 

引用的是雪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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